【我的遊民大夢】何處是我家？

(出自:http://www.wakeupgov.com/?p=2549)

再辛苦也要上街頭為眾人爭取公義的「卜派」

在街頭上，也許你曾看過他的身影。削瘦的身形，灰白的髮色，出現在需要幫助與聲援的勞工運動、公民運動中，為受迫害的弱勢竭盡所能發聲。他是鄭卜榮，認識他的人習慣稱他「卜派」。

民國八十五年，卜派積欠了數月房租被房東掃地出門，自此開始了臥宿街頭的人生，在世界邊緣打滾，看盡社會底層百態。那時，他甚至還未滿三十歲。

他也曾有過人們口中幸福的家庭，養父家境小康，還帶著他與養母到處遊訪，留存了許多美好的家庭記憶。養母是個溫柔且有智慧的女子，多次鼓舞他不因自 己的外貌而沮喪，是卜派心目中最珍貴的母親，也是人生的心靈導師。在他小學五年級養母因信仰出家後，養父在其他親友的協助下，繼續支付卜派的生活所需、學 雜費用，但關係已漸漸疏離。

直到養母在車禍中喪生，卜派的人生也因此出現了巨大的轉折，精神支柱從此傾倒，現實生活也隨之每況愈下。遭人欺騙後他失去了養母的遺產，迫使他必須 賣掉養母留給他的房子，困頓的生活卻從此糾纏著他，終因工作的不順遂而連房租都無法支付。房東直接換了門鎖，卜派甚至無法拿回養母遺留的佛具、佛像，被迫 離開了唯一可遮風避雨的所在。

無家可歸的那一夜

他來到一座小公園的土地廟前，意圖在長椅上度過失去家的第一個夜晚。未料，逗留沒多久，巡邏的員警前來盤問，卜派訴說了自己的處境，得到的回應依然只是叫他離開，甚至威脅若不肯就請同仁將他帶走。

這樣殘酷的開場，在往後的日子裡，漸漸也成為家常便飯。他在各大車站附近徘迴，如許多同路人一般，坐在城市的角落裡，萬分刻苦地進行每一天人們看來 平凡的日子。夜晚，他們從未睡得安穩，不時面臨被驅離的可能，甚至也擔憂家當遭竊；白日，他們偷偷到公廁刷牙洗臉，若有較大的水龍頭，勉強應付來洗澡，冬 日裡又是另一種磨難。

他似乎可以到任何地方，卻又無處可去。有段時間，卜派找到華山早期火車加媒站早已廢棄的房舍，雖什麼都沒有，起碼是個棲身之所，鋪著報紙也就睡了。 未料有次為了擋寒風撐起的傘，又讓他被警察發現，再度被驅離。社會彷彿容不得這樣的畫面，即便那是已廢棄的房屋，即便流落街頭的許多人是沒有辦法擁有一個 尋常的住處。

從此，卜派嚐盡人們的歧視與不公。鐵路警察在他坐在車站邊的一小時內臨檢了三次，意圖讓他離開，任何人都能做的事，他卻沒有這個權利；到商店購物 時，一樣是付出金錢換取商品，卻得到無數不友善的目光，甚至許多欺凌的小動作。人們用外貌與身分去決定如何對待另一個人，無關乎他的行為，道德上說的不得 歧視、迫害，在現實社會中，猶如一種殘酷的諷刺。

街頭生存之道

他們稱居住於街道上的彼此為「同路人」，並且互相保持著一定的距離，得花上好一段時間才能真正與既有群體建立起關係。

逗留在台北車站的期間，卜派也看見了許多同路人之間的糾葛，在這樣一個聚集了眾多街友的地方，每個人身家背景各有不同，成員相當複雜。年紀較長的， 除了被兒女遺棄外，還有許多是曾經開過公司、工廠，倒閉之後流離失所；一些年紀較輕的，不少有出入監獄的過往，不被家庭接納、在社會上找不到工作，年紀輕 輕就成了遊民。這兩類族群常常出現霸凌的情況，年輕力壯的欺壓年老、無力反抗者時有所聞。

「老董之家」囚禁遊民，並用他們的名義借貸，進行非法勾當

除了彼此間的欺凌，更有不肖人士會利用街友進行不法行為以獲利，而大部分的收益自然是進到主使者的口袋。如2008年震驚社會的「老董之家」案件，拐騙遊民並軟禁他們，利用這些人頭借貸、炒法拍屋，更駭人的是與遊民假結婚後，謀財害命，計畫得到六千兩百萬的保險金。

無家可歸這件事，絕不僅是生活得較辛苦而已，時時還得面對更加暴力的壓迫，甚至到了失去性命的程度，都非一般人可以想像。

不事生產？你也如此想嗎

在卜派剛開始成為街友那幾年，光是為了飽餐就相當困難，只能勉強做些舉牌、發海報等基層工作，也無法有穩定收入。舉牌、打零工、粗工等都是派遣工， 有機會才能去做，他也放心不下自己的家當，不敢離開居留地太久。尤其在初期還未融入群體時，彼此間有很多猜忌，無法互相信任，久而久之才能慢慢被接納。

台灣社會中，許多人都認為街友「遊手好閒」、「好吃懶做」，才淪落到街頭上，也不好好去找工作。事實上，整個社會包含政府單位，都將底層弱勢族群與社會體系做了切割，讓他們難以重新回到軌道。

表面看來，社福單位會資助弱勢族群，有食物、衛浴等補助，或急難救助金，但多有年限，至多一年。時限一過，所有困難與負擔一樣重新壓在他們身上，只 能繼續過著困頓的生活。台灣的中低收入戶門檻，幾乎是全世界中最難申請的，條件非常嚴苛，許多無法自足的人也未必可以申請到補助，對弱勢者並不友善。

在就業輔導的部分，社福中心與勞工局所能提供的，基本上都是清潔、舉牌、派報、保全等基層工作，這些工作不僅不夠穩定、沒保障，更等同於認為這些族 群都沒有專業的謀生技能。其實有許多因為工廠倒閉而失業的中年人，都還具備工作能力，若還在適合工作的年齡，政府應幫助他們謀和更適合的工作，才是真正幫 助他們重回社會軌道的方式。

卜派更認為，台灣傳統產業的缺工率如此高，就是因為他們不願意再聘用較年長的勞工。如台灣的製造業，超過35歲者幾乎是不可能被錄取。產業線的缺工 不只是因為找不到年輕人，更是因為這些有資歷的勞工無法回到產業鏈中貢獻，如果給他們適當的訓練輔導，他們不會輸給年輕一輩，甚至可以將自己資深的經驗繼 續傳授給下一代的年輕人，幫助產業成長。

圖片來源：WeReport 我的遊民大夢

這個社會一向注重競爭、追求更好的品質、更理想的生活，多少現實的陰暗看不進我們眼中，許多人困窘的生存不僅不能被感同身受，甚至隱藏於角落中，不為人所知。

十二月，寒冷的冬季正式到來，呼叫政府規劃了一系列專文，邀請您一同關懷露宿街頭的朋友們，為什麼社會總是不夠友善，他們需要什麼幫助，而我們又能如何盡一份心力？呼叫政府團隊將與長期關注遊民議題的謝明海老師合作，為各位引介老師所規劃的《我的遊民大夢》計畫，期望能在冬夜裡，送給街友們一份溫暖的禮物，迎接新的一年。